十一酒徒 作品

2、秦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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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秦煙摩搓著桌案上的一隻鎏金手爐,雙眸微垂,似有些疲憊。

    門口響起沈瑩的聲音,“主子,紀先生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進。”

    清雅的男人走了進來,看了眼身著單衣,斜靠在椅中的秦煙,面色一沉,“沈瑩!”

    “在!”男人身後的沈瑩身子一抖,她是最怵這位紀先生,看似溫和,卻有的是手段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這樣照顧主子的,不知道主子受不得寒?”紀南風說話向來音量不大,慢條斯理,卻聽得人背脊發涼。

    沈瑩忙取過侍女手中的白狐披風,快步過去給秦煙披上。心裡嘀咕,剛不是去請您了嗎,主子自己犯懶,稍不注意,就瞎折騰自己。

    “紀先生,我們要離開了。”待沈瑩退到一旁,秦煙緩緩開口。

    紀南風取過侍女手中托盤,緩步至書案前,將秦煙面前青釉的斗笠盞取下,換成他剛剛準備的花果茶。

    “上京城較之固城,更適合主子調養身體。月前在上京購入的幾座宅子,已安排人前去打理,一應用品陳設,均是按照主子的喜好佈置。固城的事宜已安排妥當,也通知了商行在各州的掌事。”

    “紀先生費心。”秦煙端起手邊的白瓷盞,茶水氤氳的霧氣掩住了她眼底的冰涼,久違了,上京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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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上京城,右相秦府,熙園秋水院,宋眉對著菱花鏡梳著發。鏡中的婦人已年華不再,瘦削的身體撐不起身上單薄的衣衫,更顯柔弱。右相秦文正步入主屋暖閣時,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。

    秦相氣質儒雅,人到中年,身材卻並沒有發福,隱隱還看得出年輕時的風采。他徑直走向南窗處的軟塌坐下,輕輕按壓著額頭。

    宋眉在鏡中看見一抹絳紫官袍的衣角閃過,心中一喜。緩緩起身,喚了一聲“相爺”,便邁著蓮步過去,挨著秦相坐下。一雙未佩戴任何首飾的手攀上秦相的肩背,輕柔地為男人按壓著,便不再開口。

    這是二人相處已久的默契,宋眉恪守著自己作為妻子的本分,從不越矩。

    呵,不是妻子,她只是個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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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正值暮春,院裡的海棠花開得尤其繁盛,夜風將絲絲縷縷的花香帶入窗內,恍惚間,秦相想起他初登相位那些年。

    那時他由翰林入相,朝中不乏有人眼熱,說他是仗了岳家鎮國公府的勢。朝堂上,左相一脈更是屢屢因政見不和同他爭鋒相對,他的家世底蘊並不深厚,遠不如家族裡出了一後一妃的左相,更何況,太子還是左相的親侄。

    那時,每日下朝回府,他也是直奔熙園。等待他的不是如今的佳人軟

    枕,而是另一位明豔張揚,心思手段均不在他之下的女子。

    兩人犀利地點評政事,分析朝局,那時的沈時英啊,扮演著他的夫人,朋友,也兼相府幕僚。

    這些年,聖上有意提攜他,以平衡左相一脈權傾朝野的局面。

    如今兩相相持,本是不分伯仲,但自太子回京,聖上以休養身體為由令太子監國,兩年來,光是被御史臺彈劾的五品以上的大臣就有數十位,太子均讓大理寺嚴查,無一例外。貶謫的,罷官的,甚至抄家的都不在少數。

    今日御史臺彈劾戶部尚書貪墨,太子令大理寺對其停職查辦。這戶部尚書安秉懷是太子太傅安世風的胞弟,太子當真是不留情面。

    太子封湛軍中歷練多年,殺伐決斷,一道道政令讓人摸不清路數,朝中人人自危。

    秦相近來越發感覺心力不濟。如今,西北戰事已了,聖上令平西大軍還朝,休兵養民。平西軍主帥為鎮國公沈常山,此番回京,只怕還會對當年沈時英的事來個秋後算賬。樁樁件件,真是焦頭爛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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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幾聲輕咳,打斷了秦相的思緒。秦相轉過頭,問道:“夫人可是著了風寒?”

    宋眉扭過身拿出絲帕,掩著唇又咳了幾聲。

    秦相吩咐下人關了窗,牽過宋眉的雙手,輕聲道:“為夫失職,竟忘了夫人受不得涼。”

    宋眉急急出聲:“相爺莫要折煞了妾身,當初懷洺兒時,胎相不好,能平安誕下洺兒,便是上天庇佑。妾身這幅身子不爭氣,能多活這些個時日都是老天爺恩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