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5 章

    月明星稀。



    牛宅一片死寂, 被黑暗籠罩。



    屋頂上一人影飛快的閃過,如風一般輕的穿過宅院進了屋內,停在一個小房間外。



    片刻後, 房門輕輕打開,一人從裡面走出來,皎皎月光透過窗子灑進來,照亮他繡著雲紋的衣襬。



    門外候著的人低聲道:“少爺, 溫家小姐與沈嘉清在宅門外。”



    清風徐來,窗子被吹得大開, 月光覆在人的臉上,勾勒出謝瀟南俊俏的面容。



    他眉梢微動:“他們來這裡做什麼?”



    喬陵搖頭:“不知,他們現在正在爭論要不要將牛牽進來。”



    謝瀟南皺眉:“還牽了牛來?”



    “沈嘉清牽來的,但溫姑娘也提了一個食盒。”



    謝瀟南:“……”



    門口處,溫梨笙與沈嘉清爭執了好一會兒, 最後還是拗不過沈嘉清,只得將牛牽進了牛宅中。



    這座宅子的大門常年無鎖,只需一推就能推開, 許是年久的緣故, 門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,在寂靜中尤其突兀。



    沈嘉清手裡牽著牛繩, 跨門檻的時候, 那頭大黑牛無論如何也不肯邁蹄子,任沈嘉清怎麼拉都紋絲不動。



    溫梨笙等得極其不耐煩,最後罵罵咧咧的繞到黑牛後面, 抬腿就往牛屁股上踹了一腳。



    這一腳的力道是實打實的,黑牛毫無知覺,溫梨笙卻被這力道撞了一下, 仰面栽了個跟頭。



    魚桂驚了一跳,忙來扶她。卻不想溫梨笙自己一骨碌爬了起來,氣惱的往黑牛屁股上猛踹,邊踹邊兇道:“你他孃的,再不進去,明日一早就拿你做牛骨湯!”



    一連四腳下去,溫梨笙累得氣喘吁吁,大黑牛終於動了,邁著蹄子慢慢進了宅中。



    沈嘉清看得目瞪口呆,溫梨笙翻一個大白眼,小聲罵道:“跟你主人一個豬樣。”



    沈嘉清沒聽見,歡歡喜喜的將大黑牛牽進去,行過門堂後,一個寬敞的院子隱隱出現在眼前。



    由於屋內極度的黑暗,所照明的東西只有天上的月亮和魚桂手裡的一小盞提燈,所以三人的視線看到的東西極其的有限。



    溫梨笙對魚桂道:“把燈熄了。”



    魚桂立即動手將燈盞滅掉,周圍唯一的光源也消失,眼前猛地一暗,片刻後他們適應了黑暗和月光,就隱隱看見整個庭院的輪廓。



    沈嘉清把牛繩拴在一旁的石柱上,輕聲說:“鐵生大哥,我把你遠親牽來了,你跟它親熱親熱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斜他一眼,說道:“我爹說這宅子最近又鬧騰,所以咱們小心著點,可能會有人出現在這裡。”



    沈嘉清滿不在乎:“人有什麼好怕的。”



    安置好了大黑牛,三人繼續往前走,約莫行了六七步,豁然看見前方擺著一個模糊的玩意兒,方方正正的,就在庭院中央。



    溫梨笙和沈嘉清同時臉色一變。



    他們仍舊記得,幼年時來這裡玩的時候,就看到庭院裡擺著一口棺材,上面掛著素白的綢布,棺材板被釘死了的,當時沈嘉清一靠近這東西就嚇得鬼叫起來,非說這裡面有聲音。



    後來就是沈嘉清嚇得差點尿褲子,他們就沒往裡面走。



    溫梨笙往前幾步,走到了棺材邊上,耳朵貼著棺材板仔細一聽,半點聲音都沒有,隨即她有曲起手指敲了敲。



    “咚咚咚——”



    這聲音在寂靜的夜中尤為突顯,把沈嘉清嚇得都打哆嗦了:“梨子,你幹什麼?”



    溫梨笙直起腰,一臉失望道:“沒什麼動靜。”



    她將棺材上下打量一下,忽而發現先前記憶中掛在上面的白綢布不見了,她咦了一聲,繞著這棺材開始走動。



    便在棺材的另一方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白綢,她蹲在地上摸來摸去,最後撿了個東西站起來。



    沈嘉清疑惑的湊過來:“你撿的什麼?”



    溫梨笙看了一眼棺材板,歪著頭觀察片刻,才說道:“原本釘在棺材上的釘子,被人起掉了。”



    這句話直接打了沈嘉清一個措手不及,他臉色劇變,渾身都抖了起來,“我之前在話本上看過,這種情況就是詐、詐……”



    “詐你個頭啊。”溫梨笙給了他一拳,“有人來過這裡,撬開了棺材。”



    沈嘉清捂著側腰委屈的撇嘴:“誰那麼缺心眼啊,還把別人棺材上的釘給拆了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的手大咧咧的撐在棺材上,另一隻手將釘子拿到面前細看,若有所思:“有人拆了釘子,應當是為著這棺材裡的東西,牛鐵生的信中所說的‘埋藏桃花的地方’,既然是埋,那肯定是在這地下的……”



    說著她眸光一動,倏爾道:“過來幫忙,我們把這個棺材板掀了。”



    沈嘉清驚道:“梨子,雖說咱們向來不是什麼好人,盡做些缺德事,但也不能這麼缺德吧?”



    溫梨笙說道:“你不懂,那什麼絕學秘籍啊,名器寶貝啊,都藏在這種看起來不起眼的地方,牛鐵生的這個宅子為什麼一連鬧鬼這麼多年,肯定是有人在守著這塊地方,不準別人靠近,所以才故意造勢,嚇跑了所有靠近的人。”



    “所以你是說,只要這謠言還在持續,那麼這宅子裡的寶貝就還在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點頭:“不錯。”



    沈嘉清出身自風伶山莊,數不清的寶貝從小玩到大,見到什麼都不覺稀奇,只是他繼承了他爹的一大愛好,那就是對各種各樣的寶貝感興趣。



    一聽到這話,他直接來了興致,伸手試了試,覺得這棺材蓋頗為沉重,於是道:“這破蓋子何須費力抬它,我找塊石頭直接砸爛了這棺材不就好了。”



    說著還伸手比劃了兩下,似乎在找什麼位置下手合適。



    溫梨笙沒搭理他,拿起袖燈點上,掛在了手腕處。



    袖燈小巧玲瓏,墜著金黃色的流蘇,瞧起來極是好看,燈身比一個拳頭還要小,用袖子攏上就能把光遮上大半,而溫梨笙也特意穿了黑色的寬袖上衣,用起來很方便。



    她將藍寶石的短刀遞給魚桂,兩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棺材邊上,短刀順著縫隙刺入蓋子裡,同時一扭,登時就將蓋子頂起來一條縫。



    沈嘉清深吸一口氣,蓄力一推,只聽木頭摩擦發出的聲響,棺材蓋就被推得錯位一小半。



    溫梨笙看了一眼,見推開的這段縫隙也足夠鑽進去一個人,就知道自己的推斷八成沒錯。



    真正的棺材做的極為沉重,僅僅是蓋子也需要幾個大老爺們一起使力才能搬動,但眼前這個被她和魚桂很輕易的就抬起來,就說明這棺材做來本身就是用於掩人耳目的。



    只見棺材裡一陣漆黑,像吸了光似的,月光也灑不進去。她抬手,將袖燈往裡探,還沒伸進去,忽而有一隻手從裡面伸出來,猛然扒在了棺材邊上。



    溫梨笙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,急急的退了好幾步。



    沈嘉清看到這從裡面伸出來的手,當場就不行了,扯劈了嗓子嚎了一下。



    他這一嗓子,算是徹底劃破了夜色,打碎了荒郊的冷寂,甚至驚起了幾隻在樹梢上停歇的鳥兒。



    溫梨笙也沒時間去管他,仔細一看,就發現扒在棺材邊上的卻是是個人手,在微弱的光下顯得很是慘白,但肯定是活人沒跑。



    隨後就見一個人從棺材裡鑽了出來,撐著棺材邊躍出,輕盈的落在地上,動作沒有一絲聲音。



    溫梨笙將袖燈舉高,光亮一抬,就看隱約看見面前是個束著丸子頭的少年,身上穿著鬆鬆垮垮的袍子,因著光線昏暗,看不清臉。



    “你是何人?為何在此?”溫梨笙率先發問。



    對面少年並不吱聲,卻也沒有對他們出手,只是靜靜的立著。



    沈嘉清被嚇得心臟亂跳,深呼吸了幾下一見跳出來的是個人,立即就怒了:“敢在小爺面前裝神弄鬼!”



    他摘了腰上掛著的劍扔在地上,一抬手就衝那少年打去。



    少年立即接招,動作既輕又快,次次能閃躲沈嘉清的進攻,轉眼間兩人過了十幾招。



    溫梨笙並沒有阻止,站在旁邊看了會兒,心知這少年沒在沈嘉清手底下吃一招,說明功夫也是不低的。



    但是他沒有繼續與沈嘉清交手,而是卷著寬鬆的袖子就地一個翻滾,往宅子內堂跑去了。



    沈嘉清咬牙氣道:“你她孃的別跑!”



    喊著也跟了上去。



    魚桂見狀,拿不定主意的問道:“小姐,現在怎麼辦?”



    溫梨笙撿起沈嘉清扔下的長劍撣了撣灰塵,看著面前快有兩層高的內堂:“方才沈嘉清鬧出的動靜太大,宅子裡若是還有其他人,肯定也都聽見了,咱們再留在此處怕是會被人找來,走吧,咱們進去看看。”



    牛鐵生的信是沈嘉清的爹給的,沈雪檀雖然與她爹溫浦長是有恩怨的,但是他與溫浦長的態度不一樣,沈雪檀打小就寵溫梨笙。幼時溫浦長忙於官署之事,溫梨笙就時常跑去風伶山莊,沈雪檀都會擱置手裡的一堆事,親自抱著她在山莊裡玩。



    一些別人爭破了頭的寶貝,就隨便丟給溫梨笙捏著玩,毫不誇張的說,溫梨笙能養成如今這般性子,沈雪檀要承擔絕大部分的責任。



    所以沈雪檀送來的東西,溫梨笙都是十成十的信任的,她知道這個宅子裡一定有可以解開她面前謎團的關鍵。



    踏進內堂之後周圍一片空蕩寂靜,沈嘉清留下的聲音也消失了,不知道往何方去了。



    溫梨笙抬了抬袖燈,照著面前的路,見往前走了十來步之後,地上的鋪的石板就消失了,變成了光禿禿的土地,她心覺疑惑。



    再往前走一段路,就看到面前豁然出現了一扇兩開的門,是正常大小的木門,門的兩邊都圍著半人高的柵欄,往兩邊延去。



    走近了看,木門上已經斑駁不堪,看起來年代久遠,破舊而寒酸。



    眼前的景象有些匪夷所思,魚桂轉頭想問問溫梨笙,只見她盯著木門眸光輕動,顯然是在思考,便沒有開口,保持安靜。



    緊接著就聽見溫梨笙低語:“原來如此。”



    魚桂順勢問道:“小姐可是看出什麼了?”



    溫梨笙道:“這才是牛鐵生的房屋。”



    牛宅的內堂從外面看倒是看不出什麼,但進去之後才知道是大有乾坤。



    整座宅子是後來修建的,但並不是推翻重建,而是在原本的牛宅上加蓋了一圈,所以內堂裡的,才是原本真正的牛宅,是有人為了掩藏什麼,特意將原本的牛宅遮掩住。



    肯定不是牛鐵生的兒子。



    若是他想改建自己家,不會保留原本的模樣,所以加蓋牛宅的另有其人,關於鬼婆婆宅的傳聞裡,恐怕有大半是不對的。



    她伸手推了一下門,剛開一條縫隙,身後就傳來了聲音:“又一個來送死的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和魚桂同時轉身,就見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著一個人,身著黑衣蒙著面,長髮編成辮子垂在左肩上,身量不算高,是個女人。



    溫梨笙飛快的將她上下打量一番,反問道:“那我是第幾個來送死的?”



    大約是沒想到她會問出這種問題,女人愣了一下,而後接下了後腰上掛著的長鞭道:“這問題對你來說不重要。”



    “嗯。”溫梨笙點點頭:“但是對你來說可能有點重要。”



    女人疑惑:“什麼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