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29 章




    她想起之前問他的,會不會因為容貌而自卑,現在已經有了確信的答案。



    肯定不會,因為他單是站著不動不言語的時候,散出的魄力也足以壓人一頭。



    謝瀟南身邊的人果真都不簡單,她在心中暗歎,繼而又大聲幫腔:“就是,識相的就快把東西交出來,別怪我大哥手下不留情!”



    謝瀟南被她的突然大聲驚了一下,轉頭去看她。



    卻正對上溫梨笙的笑容:“怎麼樣白大哥,我這聲喊得有氣勢吧?”



    謝瀟南沒應聲。



    阮海葉卻冷笑道:“少在這裡狗仗人勢,你身上尚有軟骨丸的毒藥,我若是死了,不出三日你也要給我陪葬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拍拍心口:“呀,我真的好怕,所以呢?你還有別的威脅嗎?”



    阮海葉對她頗是看不上眼:“真真是牆頭草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抿唇笑了,精緻的眉眼在暖光的籠罩下讓人有一種溫良無害的感覺,像被精心培育的嬌嫩花朵。



    “我怎麼就成牆頭草了?”溫梨笙笑著問。



    “難道不是?”阮海葉輕嗤一聲道:“聽到我說要和你結拜,你高興得忘乎所以,就算喝不慣烈酒,你也灌了好幾口,生怕我反悔吧?被幫裡的人簇擁著叫二當家,你滿臉享受的耍威風,也是,空缺的溫府還有我這山頭上熱鬧,向來官府與江湖之間水火不容,火狐幫肯捧你當二當家,你定是認為這機會千載難逢,所以才對我處處討好……”



    溫梨笙本來想聽她說完的,但聽到這句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:“那你知不知道,沈家家主在我七歲的時候就想收我做乾女兒,讓我當風伶山莊的少莊主?你憑什麼覺得我會看上你這個小破幫派?”



    阮海葉不可置信:“怎麼可能?”



    “真是山頂上生活久了,能不能下山去見見世面打聽打聽消息?”溫梨笙嘆了口氣。



    “可你在聽說我要跟你結拜的時候,分明很高興的,”阮海葉思及她那些表現:“就是一個愚蠢好騙的傻子啊……”



    溫梨笙聳聳肩說:“可我若不這麼蠢,怎麼引得你上當受騙呢?”



    阮海葉看著她,原本藏著算計的眉眼終於抑制不住茫然震驚的神色。



    也終於明白,面前露著一排潔白牙齒笑的姑娘,從昨夜被抓上來睜開眼之後,就開始在演戲。



    她的嬌縱,興奮,熱情,甚至連那些拙劣的小騙術,全都是假的,此刻站在面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,漂亮的眼睛裡是沒有畏懼的,她佯裝傷心道:“阮大姐,你連同年同月同日死這話都不敢接,我很難跟你交心啊。”



    阮海葉自知謹慎細微,滿心算計,卻沒想到還是被一個小姑娘耍得團團轉,歸根結底還是她輕敵了。



    她怒而橫眉,恨聲道:“即便是如此,你們也走不出這個山頭!”



    正當她兇蠻的放狠話時,溫梨笙突然將目光一抬:“咦?就說了這一會兒話的功夫,火就燒起來了?”



    由於距離有些遠,火光時隱時現,濃墨般的黑煙滾滾而上。眾人聽言同時回頭,才發覺著火了。



    都知道那處儲存著食物,眾人見狀大喊救火,一時間驚動了山頭上的所有人,驚慌往著火之處跑去,然而剛跑動幾步,身體就泛出一股乏力,好似幾日沒吃飯似的使不上力氣,更有甚者開始頭暈眼花,要撐著東西才能不摔倒在地。



    溫梨笙見周圍的人陸續出現無力跌倒的狀況,心知可能是藥效發揮了。



    但這藥的效用明顯不怎麼強,雖然大部分人都出現了乏力的情況,但也有少數人仍舊精神活虎,手裡提著武器將四路圍住,等著阮海葉一聲令下。



    不過可以理解,畢竟藏水缸太多了,他身上的藥未必有那麼多。



    謝瀟南忽而指了一個方向:“提著燈沿這方向一直走。”



    “那你呢?”溫梨笙看了一眼,那是一條不知道通往什麼地方的路,山林在晚上可謂是十分危險,不僅沒有亮光,還可能隱藏著什麼野獸。



    但她繼續留下來,也只會拖身邊人的後腿,沒有功夫會成為最先被攻擊的目標,所以先跑一步是明智的選擇。



    等不及謝瀟南迴答了,現在也不是選擇信任和不信任的時候,她攥緊提燈二話不說就跑。



    幾個漢子見她要跑,立馬趕上來追,跑了幾步卻感覺腿窩劇痛,被一股極其強悍的力道擊中,紛紛跪倒在地。



    謝瀟南往旁邊走幾步,站在溫梨笙離去的那條路上,攔住了追擊,耷拉的眼角顯出厭倦的冷意,一時間無人敢輕舉妄動。



    溫梨笙跑的時候沒忍住回頭看一眼,就見那黑衣少年就站在路中,身影逐漸隱沒在夜色裡。



    她跑的很快,是那種狗在身後都追不上的程度,所以沒多久四周就一片黑暗了,什麼聲音都消失只剩下風吹樹葉的聲響。



    手裡的提燈散發著暖色的光,光照的範圍並不廣,僅僅能看清楚面前兩三步路的距離,她置身在這般黑暗之中,也不敢走得太快了,時不時回頭張望。



    她若是在這山林裡迷路了,那才是最麻煩的。



    溫梨笙提著燈走了許久,直到累了,才靠著樹坐下來休息。她暫時決定先不走了,在原地等待。



    已是後半夜了,她打了個哈欠,隱隱睏意來襲。



    坐等了許久,換了好幾個姿勢,正靠著樹昏昏欲睡時,腳步聲在身旁響起,她警覺的睜眼看去,就看到人已經到了跟前了。



    溫梨笙高興的跳起來:“你沒事吧,受傷了嗎?東西拿到了嗎?”



    謝瀟南氣息平穩衣裝整潔,沒有受傷的樣子,他只點了點頭:“為何不往前走?”



    “我等你啊。”溫梨笙道:“這裡夜晚太危險了,要不咱們等天亮了再走吧,”



    謝瀟南的腳步卻不停留:“藥效維持不了多長時間,若是久留此地,會被追上。”



    她趕忙拿起提燈追上去:“可是我們不識路,如何走回去?”



    “往南下山才能回到城中,但路上被設了諸多迷陣,我們走不出去,只能往北。”謝瀟南說。



    “往北走,那豈不是暫時回不了家了?”溫梨笙心說難怪方才阮海葉說他們下不了山,原來是因為這個。



    不過也是,火狐幫雖然人少,但卻能一直在這山頭上盤踞,想來也是因為在山上設下的陣法起了很強的保護作用,否則這種人口的幫派早就被她爹給滅了。



    不過暫時回不了家的話,就要先把身上的毒處理一下。



    她用胳膊夾住提燈,將右手上的鐲子取下來,從中間一掰開裡面是空心的,然後倒出個極小的丹丸扔進了嘴裡。



    吃完之後就看見前面的謝瀟南已經停下,正側身看著她做的這一切:“你在吃什麼?”



    “能夠永葆青春容顏常駐的東西。”溫梨笙一本正經道。



    十句話有八句是不正經,謝瀟南懶得回應了,轉頭繼續走。



    溫梨笙也快步跟上去:“你看,我本就是被無辜牽連進來的,又為你們這個計劃吃了軟骨毒,做出這麼大的犧牲,你得稍微報答我一下吧?”



    “回城之後你可以親自去謝府討要解藥,”說著他頓了一下,又接著道:“或者報答。”



    “那世子還不得把我打一頓扔出謝府啊?”溫梨笙拉住他的胳膊輕晃,仰臉真誠的看著他:“白大哥,你就幫我說說嘛,你這麼厲害,在世子跟前肯定有地位的有話語權的。”



    “你想要什麼?”



    溫梨笙之前想過,覺得跟謝瀟南索要人情提要求的話,風險太大了,搞不好還會激怒他,還不如跟面前這個暗衛提要求來得實在,她說道:“你就去世子面前幫我,幫溫家多多美言,得空就誇兩句。”



    “誇你?”謝瀟南倒真的是好奇了。

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溫梨笙想了想,掰著手指頭數:“像聰明伶俐、乖巧聽話、溫婉和善諸如此類的。”



    “這些詞跟你沾邊嗎?”他認真的問。



    “沒事你就隨便誇,反正世子善解人意,定能明白你的用意。”



    “那可未必。”謝瀟南輕哼一聲:“他脾氣暴戾,心眼小又極為記仇,視人命如草芥,誰能琢磨得了他的心思。”



    溫梨笙一聽,這話不是上回在梅家跟他搶紫玉那會兒,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嗎?竟然被一字不落的記住了。



    她嘻嘻笑道:“情急之下說的話跟謊話一樣,信不得真,作不得數的,你也別記著了。”



    謝瀟南怎麼可能忘,這還是他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有人這樣說他。



    他沒應聲,溫梨笙也不再說話,兩個人安靜的往前走著。也不知道走了多久,到後來溫梨笙都覺得腳跟疼了,東方也逐漸破曉,隱隱有天亮之勢。



    走出了樹林,面前有一條清澈的小溪,溫梨笙見到水撲上去喝了兩口,一躺下就覺得渾身疲倦,再也起不來了,她累極:“休息會兒吧,我真走不動了。”



    謝瀟南迴頭看一眼,點頭同意了。



    見他點頭,溫梨笙幾乎是立即閉上了眼睛,很快就陷入睡眠。



    天還沒亮,謝瀟南在溪水邊撕下了覆在臉上的人皮假面,用了兩夜一天已經是極限了,他用清涼的溪水洗了把臉,俊俏的面容倒映在水流之中,又被波浪暈散開。



    他並非是有意欺瞞,只是此前都有事情要做,隱藏身份是必要條件,現在事情結束了,戴在臉上的假面也能撕下來了。



    水流順著眉眼而下,他轉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睡得正香的溫梨笙,又將目光停在層層波瀾的溪水上,忽而聽見了腳步聲。



    轉頭沿著溪岸看去,就見百步之遙外站著兩個半大的孩子,一男一女身上穿著與沂關人不同的服裝,髮飾盤辮,皮膚黝黑。



    他轉身喊溫梨笙,卻喊了好幾下都沒反應,按理說這會兒的功夫,她應該睡不了那麼深。



    於是蹲在她身邊查看,才發現她不是睡著,而是暈過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