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融相濺 作品

第九章 質詢

    商洛見身邊柳家清客暗暗搖頭,正想否決,但見那林巖仍是怒氣沖天,擔心事態失控,不得已說道:“如於本案有關,你自可相問。”“請問這位錢莊老闆,那死者可是柳家僕役?”“不是。”書生模樣的柳家清客答道。那名柳家清客乃是柳系舟遠房親戚,姓柳名林,是錢莊的二掌櫃。“那可是錢莊所僱長工?”齊舟繼續問道。“不是”,柳林回答得也乾脆。“此人既然和柳家無關,是否可以請柳家人迴避一下。”齊舟其實是想用激將法,來探知柳家的真正意圖。“當然不行,錢二毛雖非錢莊長工,但亦屬錢莊臨時短僱之人,此次要債同行十人,有兩人乃本莊長工,其餘八人均為臨工,每人僱銀一兩,不信可問堂上眾人。柳家乃本府首善之家,朝中柳大人更是清譽無雙,柳府如連所僱之人的冤屈都無法伸張,如何還能在這江陵府立足?”柳林邊說邊看向商洛和張路遙,說到朝中柳大人時更是下巴微抬,無比自信。“你說是要債去了,可有借契?所約何時還錢?利錢多少?”那柳林從懷中拿出借契晃了一晃,說道:“借銀三十兩,八分利,利錢二兩四錢,約定是明年正月十八連本帶利還清,但借契明文,借者可提前還銀,錢莊亦可自損利錢,提前收回。”“今年秋糧尚未收割,現在就來收錢,這是什麼道理?你就不怕錢莊信譽受損?”“哼,今年這天氣能有多少收成,再不收債恐怕就收不到了,小子,這和本案有多少關係?你不要扯遠了。”柳林答道。“那好,你說可以提前還,這是三十三兩,你把借契拿來,以後也不用興師動眾了,我們有一事了一事。”齊舟從懷裡掏出銀兩,遞了過去。柳林因剛才說過借者可提前償債,也不想在此事上再多羅嗦,將借契扔給齊舟,說道:“借契自有底案,也不怕你毀了證據。”齊舟又轉向堂上的那九名地痞,問道:“你們可收到那一銀的僱銀?”“我只收了七錢。”“定是被那賭鬼黑皮坑了!”“他孃的,老子一文錢都沒拿到!”頓時堂上一片叫聲,氣得商洛連連拍案,大叫肅靜。待眾地痞靜了下來,齊舟又問:“你們幾人去了惜春樓?可有人聽得錢二毛喊胸痛難受的?想好了再答。你們人多,如單獨詢問口供不一,誰撒謊一問便知,作偽證可要受二十脊杖的,如造成錯假冤案,則視同案犯,錢訟師你說對不對?”秦鳳材輕哼了一聲,視同默認,眾地痞都說去過那惜春樓喝過花酒,但無人聽得錢二毛喊疼。“錢夫人,請問您與錢二毛成親多久了,這錢二毛可有正當職業?”賀齊舟又問斜坐於林川邊上的錢氏。“大人,賀齊舟所問與本案毫無關係,還望大人莫要再讓其糾纏不休。”秦鳳材搶在錢氏之前嚷道。“都是與死者有關的問題,怎就與本案無關了?”齊舟毫不退讓。商洛正要開口,只聽張知府淡淡地說道:“聽聽又何妨,也不急在這一時三刻。”“成親不過十日,我也不知那死鬼在何處掙錢,我的命咋就這麼苦啊?”錢氏說完又開始號啕起來。“大人,在下還想聽聽惜春樓老鴇的證言。”“哼,也好叫你心服口服,速速傳那老鴇上來。”商洛心想,那老鴇明擺著和柳家關係匪淺,自是不怕她來作證。秦鳳材見賀齊舟姿態從容,心中略感不妙,忙向柳林狠狠使了個眼色,柳林心領神會,向兩位大人作揖說道:“想那老鴇一時半會還過不來,兩位大人,柳某有個不情之請,不知當講否?”“請講,請講”,商洛忙應承道。“犯人林川年幼無知,出手不知輕重,但我瞧著也應是急火攻心,失手誤傷,他林家服侍楊家多年,或可視為一家,想我柳家在白練村與楊將軍府素來和睦,切莫因誤會致兩家存了芥蒂,錢二毛之死已為不幸,若林川再背大禍亦是大不幸。能否容在下代表錢氏與林傢俬下談談,如給足死者家屬足夠補償,也請大人酌情法內開恩,可否?”說完,柳林又看向賀齊舟。商洛忙道:“如此甚好,林川,你可同意賀齊舟代表你家商談?”“自然同意”,林巖搶著答道。“錢氏,你可希望柳先生幫你協商?”“民婦全憑柳先生作主。”那錢氏早已收起了哭聲,輕聲答道。“柳先生、賀齊舟,在老鴇來之前,你們就先到隔壁廂堂先私下談談吧。”商洛說完便安排衙役帶路。賀齊舟心中冷笑,看看你柳家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?快步跟著衙役來到廂房。待到衙役退出廂房,關上房門,柳林說道:“賀少爺,你年紀輕輕可能還不知行情,若誤傷他人致死,死者若為奴藉,脫罪見諒少說也得千兩紋銀,而那黑皮為自由之身,沒有兩千兩白銀,那林川可是逃不過這牢獄之災的,輕則杖一百徒五年、傾家蕩產,重則流三千里甚至判絞都不是沒有可能啊!”“他林家哪有那麼多錢,我家也是窮得叮噹響,怎麼賠啊?”賀齊舟道。“他家不是還有幾畝地嗎?你家在山邊不是還有百畝田地?折價也超過兩千兩了,就看你賀家是不是願意為這忠僕出力了。”柳林一臉獰笑。“他家可不是僕籍,何來忠僕一說?再說是不是他踢死的,也不能聽你們這一面之辭。”“那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,我東家祖居白練村,你家那塊坡地曾是柳家祖墳,依山傍水,本就是塊風水寶地,後幾經易手歸了楊家,成了不值幾文的稻田,雖然後來得聖上恩賜,但那片地還在你家手中,現在我東家為盡孝御史大老爺,準備在白練山腳下大修祖墳,那兒上千畝土地均為柳家所有,就差你們這一百來畝了。可幾次要買,你母親就是不同意,現在林川惹了官司,如果你願意用地和解,我柳家可在白練村再補你五十畝熟田。”“你的意思是楊家以後就住你家祖墳旁邊了?”齊舟一臉不屑。“小子唉,這兒雖還叫將軍縣,但你也不是不知道,現在可是柳家的天下。我好心勸你一句,柳家也不想仗勢欺人,乘著這麼個好機會,舍了那塊是非之地,柳家可以再給你家二十畝地,給林家一棟宅子,如何?”柳林的臉有點僵硬,再談下去自己的好處都要貼進去了。“這樣吧,等我問過惜春樓的人再說如何?”賀齊舟仍是不為所動。“你再想想清楚,出了這扇門再進來就難了,那小子這輩子也算完了,我可以再加二百兩銀子。”柳林咬牙切齒說道。“我相信還會進來的”,齊舟淡淡說完這句話,頭也不回,開了廂房門就回到縣衙大堂。那柳林亦是一臉戾色回到大堂,對著秦鳳材搖了搖頭。再過了約莫一柱香時間,衙役領著惜春樓老鴇來到堂上。待那老鴇拜過縣令,賀齊舟問道:“這位嬸嬸,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一下,事關人命,還望如實回答。”“哼!”那老鴇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叫醒,未施粉黛,一臉肥肉擠出一臉皺紋,一臉皺紋又襯出一臉肥肉,鼻音重重一哼以示回覆。昨日凌晨有人剛出妓樓便身亡,這兩日又是官府上門又是柳家來人,現在倒好,連個安穩覺都沒睡成,一肚子的怨氣正是無處發洩。“您看一下,堂上這九人前天晚間是否到過惜春樓喝過酒?在那一批人裡,你可曾聽得有人喊受傷、胸痛的?”賀齊舟指著那一夥地痞問老鴇。“我哪記得清所有面孔,不過那日好些個是去過我們樓裡,是柳二爺帶來的,還叫了四個小姐過去,一幫窮鬼,居然沒人打賞,也不曾聽得有人喊受傷。”老鴇看著那夥人,一臉鄙夷。“他們一共花費多少錢?何人結的賬?”“柳二爺說是記在錢莊賬上,一共四十兩,昨天下午就遣人送來了。”“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?最後走的是哪幾人?”“他們在餐館折騰了一宿,盡是喝酒吹牛,也不叫個姑娘留宿,聽樓裡小二說最後走的是三人,快天亮時才離開的,那死鬼黑皮也在裡面,當時喝得爛醉,還借了樓裡一輛拉菜的板車,到現在還沒還,好像那死鬼就是死在車上,那車也不能要了,真是晦氣!”“您再瞧瞧這錢氏原可是你樓裡的人?”“喲,這不是菊香姐嗎?本以為你時來運轉,有貴人將你贖身,可以過上太平日子了,不曾想還是撞了這麼大個黴運,真是個可憐人喲。”老鴇看著癱坐地上的錢氏,嘴上雖這麼說,可心中卻豔羨菊香馬上可得到一筆可觀的償銀。“那可是黑皮為菊香贖的身?”“不是那死鬼還有誰?不知他哪來的銀子,也是咱菊香昏了頭,跟了這個癩子。”妓樓在四十多歲的菊香身上早已榨不出什麼油水,贖身銀也不過幾十兩銀子,不過老鴇還是懷疑無親無屬、上頓不接下頓的地痞黑皮能拿出這麼多銀子,弄不好還是這菊香謀殺親夫?想到此處,不禁打了個寒顫。“不知是哪兩位送錢二毛回的家?能否站出來答話?”齊舟向老鴇點了點頭表示謝意,又看向那群地痞問道。身材魁梧高大的吳強和中等身材的錢虎從右側人群中站了出來。“可是你倆從惜春樓送黑皮回家的,中途可曾離開過黑皮?”齊舟問道。“直至家門,一刻也未曾離開,”錢虎答道。“嗯,也就一里多路,直接推回他家了。”吳強附和。“是誰發現錢二毛已身亡的?你們真的全都未曾離開?我猜路上總有人憋不住,撒泡尿什麼的吧?”齊舟接著問道。“我們想搬他下車時吳強先發現的,”錢虎答道:“路上倒的確尿過一次,不過那是走到半路時,推車拐到一個小巷裡尿的,我們就在板車旁邊。”“對對對,錢虎說摒不住了,他孃的還讓老子多推了幾步路。”吳強確認道。“回稟大人,該問的我都問完了,錢二毛確係死於踹傷無誤,聽證人所言,死前亦無接觸過其他人……”齊舟說到一半就被商洛的話打斷:“嗯,本案鐵證如山,林川恃武傷人致死,若無力賠償死者家屬,本官將依律嚴判!”“唉——等等,等等,大人,我的話還沒說完,至少讓我說出真兇吧。”齊舟這句話一說完,堂內譁然,商洛用力拍了拍驚堂木,森然道:“好,你說,看你再如何狡辯。”“殺人者乃錢虎!”齊舟斷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