匹薩娘子 作品

第132章 番外7:找重遊戲(四)

 荔夏翻屋頂逃出荔家後, 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。

 她才不會傻傻地被困在祠堂呢!

 根據她這兩日的觀察,祠堂外的守衛只會在天亮時來看她是否還活著,她只要在明天天亮前回到荔府就不會有人發現她逃出來的事情。

 雖說出來了, 自由有了, 但荔夏身無分文,就算想去茶樓裡坐著聽評書也沒辦法。

 她在熱鬧的茶樓前, 豔羨地聽了一會里面若隱若現的評書聲,最終還是抬腳離開了茶樓。

 今天的太陽真大啊。

 她坐在街邊一處店鋪屋簷下,雙手撐著下巴,像一隻躲懶的貓咪, 微微搖晃著尾巴,觀看街上人來人往。

 閒適溫暖的日光從屋簷上垂落下來, 曬在她的腳尖上, 暖洋洋的。

 對面是一家熱火朝天的包子鋪, 老闆娘每次揭開蒸籠, 都會冒出一股白花花的熱氣。

 幽幽的麥香就順著這股熱氣,向四周散發。

 荔夏不禁捂住肚子, 餓了。

 忽然,一對錦衣夫妻進入荔夏的視線。男子攙扶著懷孕的妻子走到包子鋪前, 買了什麼東西,老闆娘揭開蒸籠, 在騰騰的熱氣中, 妻子轉頭對男人溫柔地笑著說話,男人雖然面上沒有什麼表情,但眼中滿滿的都是寵溺。還有一個六七歲的男童,跟在兩人身邊,此刻正迫不及待地踮腳往蒸籠裡看。

 這夫妻二人看上去已年過十, 絕非新婚夫妻。但彼此恩愛如初,又讓人難以想象是老夫老妻。

 荔夏看著這兩人,不禁看出了神,連包子的香氣都忽略了。

 那男子像是注意到了暗中的視線,突然朝她看了過來,荔夏和男子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,她還沒來得及移開視線,就見男子眼中露出一抹詫異。

 荔夏低下頭,看著自己的腳尖。

 沒過一會,她的腳尖前出現了雙陌生的靴子。

 “小姑娘,請問你知道康來酒樓在哪裡嗎?”那婦人一臉和藹地問道。

 同身邊上了年紀依然風度不減的男人比起來,婦人只能算是小家碧玉,算不上什麼美人,但她身上那股溫柔而平和的氣質,讓人情不自禁想要親近。

 那一臉好奇的男童倒是繼承了兩人的優點,雖還沒她腰部高,但也能看出未來是個瀟灑俊俏的小郎君。

 那男人就更不必說,身上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,一看便知身居要職。

 這樣的人,荔夏倒不怕他們把自己拐賣了。

 左右閒著無事,她親自把他們帶到了康來酒樓門前。

 “就是這裡了。”

 她剛要走,婦人叫住了她。

 “多謝小姑娘引路,如果你不忙的話,可願同我們一起吃飯?”

 見荔夏面露疑惑,婦人又笑著解釋道:

 “我和相公雖是京都人士,但已在外赴任十餘年,此次調任回京,發現京都已大不相同。我看小姑娘是本地人士,方便的話,想同你聊聊這些年京都的事情。”

 荔夏看了眼一旁的男人和男童,見他們都沒有抗拒的意思,想了想,答應了婦人的請求。

 就像荔夏猜測的那樣,這一家人應該是官宦之家,並且家底頗豐,出手闊綽。

 吃飯的只有四個人,卻幾乎把康來酒樓的招牌菜都點了個遍。

 荔夏大多數時候過的是苦日子,所以見不得浪費。菜上齊後,她也不客氣,婦人請她開吃,她便真的大口大口開吃。

 雖然作風不像京都的正經小姐,但婦人卻始終含笑看著她。就像她猜測的那樣,是一個十分溫柔的人。

 像阿姊那樣的人。

 荔夏在飯桌上為他們介紹京都這十多年發生的事。她也不過才十四歲,說的很多東西都是道聽途說,夫妻二人卻都聽得很認真。

 用完飯後,男人去結了賬。荔夏在門口等到一家口走了出來。

 她為這一頓飯道謝,婦人則笑著為她的賣力介紹而道謝。

 賓主盡歡。

 到了分別的時候,那鮮少開口的男人忽然看著她說:“你不記得了麼?”

 “什麼?”

 荔夏不明所以。

 “阿善,該走了。”女人牽著小孩已經走出了幾步,回頭柔聲呼喊。

 男人最後看了一眼荔夏。

 “沒什麼。”

 他很快走下臺階,和那兩人融為一個完整的小家。圓滿的人再次消失在人海。

 荔夏怔怔地看著。

 原來,夫妻除了荔喬年和王氏那樣的,還有另一種可能嗎?

 天色漸漸暗了,比起在充斥流浪漢和危險人物的大街上過夜,荔夏寧願回陰森的祠堂裡去。

 她順利返回祠堂,大黑狗神丹乖乖地坐在祠堂外對她搖尾巴,似乎沒有人發現她的潛逃。

 她費勁扒拉開屋頂的瓦片,原路跳到房樑上,扒拉著樑柱下地。

 她拍了拍手,如釋重負。一轉身,對上一張陰影裡的臉。

 荔夏嚇得差點嗝了一聲。

 謝蘭胥從椅子上起身,走出了祠堂的陰影,看著眼前驚恐的荔夏。

 “殿、殿下怎麼在我家祠堂?”荔夏驚呆了。

 “等你。”謝蘭胥微笑道。

 “等我?”

 “對,等你。”謝蘭胥說。

 荔夏閉上了嘴,不敢說話。

 “你姊姊真是膽大,竟敢攔下我的馬車,也不怕被當做刺客處理了。”他說。

 “你把我阿姊怎麼樣了?”荔夏嚇了一跳。

 “你的阿姊,自然也是我的阿姊。我把她送回荔府,便來救你了。”

 “你這話什麼意思……”荔夏的聲音矮了一頭,再掩飾也能聽出話裡的抗拒。

 “我已請父皇為你我賜婚。不過,賜婚的聖旨還沒頒佈,因為我想聽你的意思。”

 荔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,比荔喬年想要讓她做太子妃更難以置信。

 荔喬年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,吃飽了在那裡做夢——謝蘭胥呢?謝蘭胥又是吃錯了什麼藥在這裡說夢話?

 堂堂一國太子,想娶一個生母是奴隸出身的庶女為正妻,這是她沒睡醒還是謝蘭胥沒睡醒?

 謝蘭胥走到她面前,投下認真的目光。

 “你相信重生嗎?”

 “……不相信。”荔夏警惕地後退了一步,想也不想道。

 “曾經的我也不相信。”謝蘭胥笑道,“直到我親身經歷。”

 “你親生經歷?”荔夏不可思議地重複道。

 謝蘭胥微微頷首。

 “並且,不止我一人經歷了這樣的事。”他定定地看著荔夏,“你也不過是還未徹底回憶起來罷了。”

 “……祠堂裡陰氣太重,殿下還是趁沒人發現,快些離開吧。”

 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罷。無所謂,我等得起。”他說。

 荔夏已經轉過身朝門口走去,不想再聽這太子講些神神叨叨的事情。

 “你想擺脫荔家對你的控制嗎?”

 謝蘭胥的話忽然讓她停下腳步。

 “你想掌握自己和荔知的人生嗎?”

 荔夏轉過頭,驚疑不定地看著謝蘭胥。

 “我有能力幫你擺脫荔家的控制,而我需要的只是你接受賜婚。成婚之後,只要你不點頭,我不會碰你一根手指頭。你在王府出入自由,隨時可以做你想做的事。”

 “般般,這是雙贏。”

 他說。

 “你怎麼知道我的小名?”荔夏瞪大眼睛。

 “夢裡,那個我們一起經歷的夢裡。”謝蘭胥笑道。

 太子殿下可能真的病得不輕。

 她也許也被傳染了。

 因為她真的隱隱約約開始相信起來。

 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。聽到求娶,她竟然內心沒有絲毫牴觸。

 好像,本來就該如此。

 “……我有一個條件。”荔夏眼睛一轉,心生一計。

 “你說。”

 “如果我的姊姊能成為鳳王妃,我就答應嫁給你。”

 謝蘭胥聞言笑了,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。

 “那你現在就可以答應了。”

 “父皇已經答應為鳳王和你姊姊賜婚了。”

 ……

 御書房前。

 皇帝親筆寫好了兩封賜婚的聖旨。

 身邊的御前總管雙手接過聖旨,恭敬地侍立一旁。

 皇帝抬起狹長幽深的眼眸,靜靜地看著跪在書桌前的鳳王。

 “九弟,如今你心願已了,可以起來了。”

 謝鳳韶行了大禮,這才緩緩從地上站起。

 “多謝皇上成全。”

 “你和蘭胥身為叔侄,娶同一孿生姊妹,文官難免有所置喙,朕此前顧忌也是在此。既然你說這是你平生唯一所願,朕也不願就此拆散你們。你們兩對新人,今後要互相扶持為是。”

 謝鳳韶按捺激動,再次行禮。

 少年也才十四歲年紀,衣著鮮豔,神采飛揚。只是比起從前,似乎沉澱了不少。

 “朕政事還未理完,你先下去吧。”皇帝擺了擺手。

 他的桌前擺滿全國各地發來的奏摺,國家新定,大大小小的事都等著他來處理。

 御書房的燈總是宮中最早點起,又最晚熄滅的。

 在他的勤政下,大燕百廢俱興,歌舞昇平,離真正的盛世近在咫尺。

 謝鳳韶看了眼皇兄睏倦的面容,走到書房門口,卻又忍不住停下了腳步。

 他回頭看著埋頭在案牘上的皇兄,忍不住低聲道:

 “上輩子發生在兄長身上的事,我一直不能忘懷……好在,如今一切都不同了。”

 他的聲音太微小了,似乎只在唇瓣間迴盪。

 謝鳳韶神色愀然,鄭重地向著書桌前的身影行了一個大禮,擲地有聲道:

 “臣謝鳳韶,永記皇兄之恩——今生今世,願為皇兄及其後人肝腦塗地。此乃謝鳳韶之誓,若違此誓,天打雷劈,永不超生。”

 最後向著謝松照行了一禮,謝鳳韶撩袍邁出了御書房。

 半晌之後,一直埋頭在案牘中的皇帝抬起了頭。

 “……我從未怪過你。”謝松照輕聲說。

 千迴百轉,他以為的命運,其實並非命運。

 讖言,也不過是千分之一的湊巧。

 他自以為明智,卻愚蠢至極。

 好在,他再睜開眼,還有重新再來的機會。

 開春的燕子回來後,已經致仕還鄉的荔家在同一天嫁了兩個女兒。

 一個嫁入鳳王府為王妃,一個嫁入東宮為太子妃。

 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引來許多風言風語,但都被雷厲風行的新皇給壓了下去。

 再加上無論是太子還是王爺都不好惹,漸漸地,也沒人再來嚼什麼舌根了。畢竟肉眼可見,兩對新人都過得和和滿滿,如膠似漆。

 幸福的日子,還有很長很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