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小青啊 作品

第1236章 番外六:最終章

  宋雲鵠自從“喪妻”後整個人便一蹶不振,每天哭哭啼啼、鬱鬱寡歡。

  他老孃司雪琴也是發愁得不得了!

  偏偏她正值新上任忙碌時期,每天忙得分身乏術,家裡卻還有個半死不活的慫娃。

  “你瞅瞅你,像啥麼樣兒?”司雪琴屬於典型的虎媽,48歲了彪悍依舊,武德充沛、性格日趨火爆,收拾宋雲鵠一點不手軟:

  “成天抱著個洋妞的遺照臥在炕上,你以為老母雞孵蛋呢?抱著就能把她孵活是吧!”

  虎媽撈著笤帚抽打兒子,兒子卻如同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動不動。

  宋老太心疼得不得了,麻將都不去趕場子了,上前護犢子:

  “哎呦!不能打了,雲鵠這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,已經蔫吧得不能再蔫吧了,你再打他這不是雪上加霜嘛!”

  天下奶奶都一樣,護犢子是日常行為。

  宋奶奶進來是送飯的,一邊勸人一邊將手中的托盤擱在了炕桌上,把自家大孫子護在身後,打發兒媳:

  “雪琴,你不是要去調研的嘛?快去快去,讓人家等著你影響不好。”

  司雪琴撂下笤帚罵罵咧咧出門了:“早點給我振作起來,年紀一把了,腦子卻丁點不長,一天天萎靡不振裝死給誰看!”

  宋老太無奈回了一句:“腦子那是天生的,你再罵他也沒用,長不出來哇。”

  虎媽走後,屋裡安靜了下來。

  宋老太長長一聲喟嘆,坐在了炕沿上,跟前是背對她臥著的大孫子,一如司雪琴說的萎靡不振。

  “雲鵠啊,你這不吃不喝不睡覺,就這麼抱著一個遺照的確是不像話。”

  “哎呀,也不曉得我跟你爺下世後能不能得你如此厚愛呦~”

  “到那時,你要能抱著我倆的遺照如此孝順,我倆也算是沒白疼你,真能含笑九泉了哇!”

  老一輩在情感綁架這一塊歷來都是得心應手、感人肺腑。

  宋雲鵠腦子可能不好使,情感卻是非常充沛的。

  那話咋說來著,智商高的人情感版塊大多是缺失的,因為缺乏同理心,很難與人共情,也因為能一眼看穿某人某件事的本質。

  智商不高的人看上去笨笨的,同理心、共情、情緒感知卻是極高的,也就是傳統文化裡的品德淳厚。

  當然了,兩樣都不沾的人,那就屬於又蠢又壞了。

  宋雲鵠聽了奶奶的話,終於緩緩回過身:“奶,您才七十幾,說的啥話嘛!”

  宋奶奶心裡一喜,這娃終於理她了!

  但她臉上不動聲色,表情依舊是操碎心的模樣兒:

  “雲鵠哇,我跟你爺不盼著你大富大貴,也不盼著你有出息,就盼著你健健康康、平平安安哩。”

  這一招對宋雲鵠最有用,親人誰關愛宋雲鵠的身心健康誰就能入了宋雲鵠的眼。

  “你這兩天不吃不喝哩,你要有個三長兩短……我跟你爺指定是不活了!”

  實際上,宋爺爺正在隔壁禿嚕牛肉麵了。

  “雲鵠哇,你好歹吃點東西哇麼,人是鐵飯是鋼,一頓不吃餓得慌。”

  說話間,宋奶奶把身後炕桌上的牛肉麵端了過來,一手又拿起筷子:

  “這面都坨了,再不吃味兒可就不好了。”

  宋雲鵠咋可能不餓?餓得都要眼冒金星了!

  此刻,那香噴噴的牛肉麵把他肚子裡的饞蟲都給勾出來了,肚子當即就咕嚕嚕吼了起來。

  宋奶奶實在是沒忍住,噗嗤一聲笑了。

  宋雲鵠的表情又尷尬又委屈,眼瞅著小情緒醞釀飽滿了要撂筷子,宋奶奶趕緊哄孫子:

  “不笑、不笑,奶奶不是笑你呢,奶奶就是臉上有點癢不自覺抖了抖臉皮,趕緊趁熱吃啊!”

  奶奶帶大的娃,無論多大在奶奶跟前都是被允許撒嬌、允許委屈、允許哭泣的,也是能被哄著的。

  情緒被很好照拂的宋雲鵠,這才接過碗筷禿嚕牛肉麵。

  正此時,司老太帶著司歸舟小胖妞來探望,身後還跟著專程從國外趕回來的難兄難弟毛元超。

  今非昔比的毛元超,一身精幹的牛仔裝扮,十分精神小夥兒——

  一條水洗的破洞牛仔褲,一件印有x形骨頭上安放骷髏頭的白色t恤上,外搭一件邊緣都是須須的牛仔馬甲,上面掛滿了金屬裝飾。

  就連他那腦袋上的板寸都被漂染成了亞麻色,墨鏡反戴在後腦勺。

  誰讓這是個洗剪吹殺馬特流行的年代哩,亞洲時尚妖風吹遍每一個角落,毛元超這樣已經算是保守了。

  可即便如此,他這個雕樣兒還是被姥姥的鞋底子狠狠修理了三個回合才帶出門的。

  司家後生裡的臥龍鳳雛,湊到一起那必定是雞飛狗跳,毛元超絲毫不同情兄弟有難,齜牙笑話:

  “哎呦,這不是能吃能喝的麼?辰哥還特地給我打電話,讓我回來一趟把你給激活一下,你這不是沒死嘛!”

  宋奶奶瞬間就是臉一拉,恨不能用白板砸這鱉孫的腦殼!

  司老太暗中給了外孫子一記眼刀,毛元超腦子好使一眼便會意,立馬補救:

  “害,兄弟如手足、女人如衣服,沒了肉絲兒你還會有辣條……哎呦!”

  宋雲鵠手中筷子甩了過來,小眼睛瞪得溜溜圓,怒罵:

  “我尼瑪!毛元超你不要太過分!我就要肉絲、只要肉絲!她生是我的人、死是我的鬼!”

  果然,最瞭解鳳雛的害得是臥龍吶!

  毛元超兩句話就給蔫吧蔫吧的宋雲鵠激活了。

  彪貨“鰥夫”宋雲鵠丟下面碗蹭地從炕上跳下來,衝著毛元超踹過去:

  “我特麼的跟你有仇哇?你幹啥一回來就埋汰我!”

  “欺負我可以,說我家肉絲不好就是不行!”

  “死者為大尼瑪懂不懂哇?站到!你給老子站到!”

  “看我不踹死你!!!”

  宋奶奶看似有點虎,實則是個紙老虎。

  一到了幹仗環節宋奶奶就慫了,面對屋裡的雞飛狗跳她趕緊躲到了親家母的身後。

  “都給我住手!”關鍵時刻還得姬勝男同志控場,一聲姥姥吼分外慈愛:

  “嘴裡不乾不淨哩罵誰呢?昂!”

  就這樣,難兄難弟又給姥姥跪下了。

  司老太跟宋老太一左一右坐在炕沿邊,胳膊搭在炕桌上,收拾孫輩:

  “他媽你叫啥?不是你五姨啊!”

  “自個兒窩在炕上時哭喪萎靡、半死不活哩,他一來你倒是活蹦亂跳精神足!”

  “還有你,元超,戳他肺管子幹啥?”

  “你倆不是親兄弟呀?都給我老老實實跪著!”

  毛元超嘗試著嬉皮笑臉化解氣氛:“表的,表兄弟,呵、呵呵!”

  “皮緊了!”你姥姥的鞋底子警告!

  臥龍鳳雛瞬間老實,連眼神都不敢造次了。

  宋奶奶溺愛大孫子,看了看親家母的臉色後,徵詢地問:

  “那啥,親家母啊,雲鵠這面……”

  司老太回頭看了看那半碗麵,嚴肅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下來,衝著一旁的小胖妞道:

  “初一,去,端給你雲鵠叔。”

  “哎,好!”司歸舟小胖妞趕緊把那半碗牛肉麵端給宋雲鵠。

  初一,是司歸舟的江湖名號,她的真實名字一般不方便說,為了行走江湖方便就用小名。

  別看小丫頭才八歲,初一道長的名號那是響噹噹!

  宋奶奶看了看跪著的大孫子,又看了看胖嘟嘟的初一道長,帶著點討好地笑言:

  “妮兒啊,你跟你太奶吃飯沒?沒吃我去給你們也端兩碗!”

  “吃過了!”這是司老太的回答。

  “又餓了!”這是初一的回答。

  這一瞬間,空氣格外安靜。

  跪著禿嚕麵條的宋雲鵠忍不住被逗笑了,辣椒嗆到喉嚨裡劇烈咳嗽起來。

  眼瞅著司老太臉上掛不住了,毛元超激靈地圓場:

  “宋奶奶,我沒吃,剛從國外飛回來,餓死了!”

  “成,你倆跪好了,我去給你們端。”宋奶奶笑呵呵出去了。

  司老太無奈地看了看自家的小胖妞,嘆氣:

  “初一吶,你都快胖成球了,再吃,走路都不是走是滾!”

  初一滿不在乎地一笑嫣然:“不胖不胖,初照師兄說了,我這樣的叫做富態美,壯門面嘛,珠圓玉潤一看就是大富大貴的命。”

  初照,即是太平觀的紫衣觀主,如今太初門的掌門人。

  司歸舟小朋友當年入門後,以初照師妹之姿隆重進駐。

  可那又如何?太初門這一古老門派,在這個末法時代實在是凋敝得嚴重,全宗門只有他倆!

  初照是掌門,初一便是副掌門兼二師姐兼業務ceo兼門派大廚兼吉祥物。

  初照是個好吃懶做的花瓶門面擔當,初一道長這些年打阿飄養活這個花瓶師兄很辛苦嘞!

  不吃多點哪來的力氣搞業績?

  ……

  宋奶奶端上來三碗牛肉麵,司老太跟初一一人一碗,地上跪著的毛元超一碗。

  一時間,房間裡都是禿嚕麵條的聲音,安靜又熱鬧。

  宋奶奶看了看炕上的ross遺照,又看了看跪著喝湯的大孫子,最終將視線聚焦在初一道長的臉上:

  “初一吶,宋奶奶有個事情想求你。”

  初一吃得滿嘴流油顧不上說話,司老太替她發聲:

  “親家母說的啥話嘛,有事兒您說。”

  初一吸溜了幾根麵條,嘴巴上一圈紅彤彤的辣椒油,小腦袋十分認同地點啊點,小雞啄米一般可愛。

  “哦,是這樣哩。”宋奶奶又不自覺看了一眼大孫子,這才委婉地說:

  “雲鵠這個肉絲兒,大抵是有貼己話要跟他說的,那不是走得匆忙沒來得及說嘛!”

  “初一吶,你給那肉絲兒通個靈,看看她有啥話要交代哩。”

  “比方說,讓雲鵠照顧好自己啊、好好吃飯啊、平安健康活著啊!”

  “又或者,讓雲鵠不要再念著她,以後娶妻生子幸福過完下半輩子,她也能安息了。”

  司老太跟毛元超秒懂宋奶奶的意思,紛紛朝著初一投去暗示的目光。

  宋雲鵠也懷揣忐忑、十分期待地望著自己的表侄女,甚是想知道ross的囑託。

  萬萬沒想到哇!

  初一道長吸完麵條竟是來了一句:“肉絲兒表嬸又沒死,我咋替表叔問她嘛!”

  司老太跟毛元超急得暗暗拍大腿,真實情況這二位人精肯定是猜得到的。

  宋奶奶祖孫倆則是異口同聲:

  “沒死?”

  “沒死!”

  連表情都是同款驚詫!

  宋雲鵠下一瞬則是驚喜無比:“初一說她沒死,那指定是沒死,哈哈哈!”

  初一還沒察覺到大人的臉色,一邊挑著麵條垂眸吃一邊回道:

  “當然沒死!我爸特地帶我去了事故現場,我感受過了,那裡沒有絲毫阿飄的氣息。”

  司老太跟宋雲鵠急得直拍大腿,這姑娘不僅說了大實話,還坑爹!

  “初一,吃你的牛肉麵哇,亂說個啥!”

  初一感受到太奶奶那“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”的眼神後,乖乖閉了嘴。

  宋雲鵠心大,只沉浸在自己的肉絲兒沒死的喜悅裡,絲毫沒回味過來初一的話裡有司辰出沒。

  “沒死就好哇!沒死就好,嘿嘿嘿!”

  宋雲鵠腦回路清奇地表示:“我就知道,我家肉絲兒是九條命的貓,咋可能輕易死了哩,哈哈!”

  那話咋說來著,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。

  宋雲鵠雖然也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太對勁,卻下意識地選擇了迴避,不想面對某些觸手可及的真相。

  他深知自己無法做到失去ross,任何意義上的。

  他激動地抱著毛元超不斷捶打好兄弟的後背,甚是驚喜:

  “她沒死,她真的沒死,哈哈哈!”

  “我明白了,一定是那場爆炸把她嚇到了,或者是讓她生氣了,她才會不告而別。”

  “是了,一定是這樣!”

  “她嫌我帶她回來,卻沒能保護好她。”

  “就跟那神鵰裡面的小龍女一樣,她生氣了就離開了。”

  “我得趕緊把她追回來,好好給她賠禮道歉!”

  “那電視劇不都是這麼演的?女人心、海底針,我得再仔細琢磨琢磨……”

  毛元超看著彪貨如此奇葩的腦回路,也是給整得大無語了!

  “你個實憨憨!被情情愛愛的電視劇洗了腦,可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!”

  毛元超說著抬頭看向自家姥姥,倆人無奈又擔憂的眼神一對視,都心知肚明咋回事兒。

  唯獨宋奶奶看不透這裡面的複雜關係,卻也不敢說什麼。

  ……

  毛元超帶著複雜的心情回了家,一路都在想:

  彪貨這認死理的愛情觀,究竟是好是壞?

  仔細想一想,他也在外闖蕩了十年,為啥就沒遇到一個願意掏心掏肺的真愛哩?

  “媽,我回來了!”

  毛元超站在自家小院兒裡,手中一個行李箱,衝著屋內嚷嚷。

  賺了錢以後,毛元超在元孟縣投資了幾個地產項目,買地皮那是肯定的。gsxsw.c0m

  其中一塊地皮位於小縣城的cbd,但是哩,他就是不建樓,特地給奶奶打造了一個小別墅。

  房前種花屋後種菜,主打一個愜意田園生活。

  毛老太聽到聲音拄著柺杖出來了,滿臉慈愛:

  “哎呦,是元超回來了!”

  平時慢慢悠悠的老太太,這一刻跑得飛快——

  毛老太當年是被賣給地主當小妾的,後來鬥地主時期這個苦命的小妾被司老太力保下來。

  她跟兒子毛一鳴屬於舊社會的受害者,白毛女一類的窮苦可憐人。

  群眾也是站在他們孃兒倆這邊的,因此,他們才得以解脫,還擁有了自由身,成為了貧下農。

  毛一鳴自身爭氣,靠著母親含辛茹苦的付出,以優異的成績最終考入了龍城大學。

  畢業後他娶了司家的五姑娘司秋菊,夫妻倆入了體制後也算是兢兢業業大半輩子了。

  如今,毛一鳴已經高升,去了臨河市任職。

  司秋菊由於學歷限制、屢次進修又考不上,這輩子就只能在元孟縣婦聯主任的位置上轉悠了。

  婆媳倆住在元孟縣,毛一鳴這兩年則是長期住在市裡的政府大院。

  “奶奶,您慢點,不能跑!”毛元超丟下行李箱趕忙上前攙扶自己的奶奶。

  毛老太是一雙小腳,走起路來本就費勁,再加上上了年紀,沒有柺杖幾乎沒辦法自己走。

  此刻哪怕拄著柺杖,跑起來也是踉踉蹌蹌的,眼瞅著就要摔倒了,幸虧毛元超跑得快給扶住了。

  當年,封建王朝滅亡時,並不是全國統一的一下子就進入了變革時期。

  變革最初只發生在大城市,華夏的諸多小城鎮與鄉村區域,其實都沒啥影響。

  這個情況就像是物價、像是經濟、像是消費水平一樣,並不是全國統一。

  毛老太出生在一個偏僻的小山溝,她的爹本是地主家的短工。

  後來,為了改變自家的情況,就學當時那些攀高枝的蠢人,給自己五歲的閨女裹了小腳。

  因為大戶人家喜歡小腳女人,無論娶妻還是納妾,都以小腳為佳。

  前朝末年,不裹小腳的女人是被嫌棄的,不是富貴命,嫁不到富貴人家。

  就這樣,毛老太被蠢爹做主裹了小腳,還賣去了地主家。

  ……

  司秋菊下班回來見院子裡橫著一個黑色的皮箱,頓時一喜:

  “呀!元超回來了!元超回來了是不是?”

  屋內傳出毛元超帶笑的聲音:“媽!是我呀,我回來氣你了呀!”

  “你這孩子,成心找茬兒是吧!”司秋菊樂呵呵笑著,快步跑進了屋:

  “吃了沒?想吃啥,媽給你做!”

  “那指定是燜面呀!”

  “成,沒問題!”

  那話咋說來著?母慈子孝是有保質期滴——

  你剛回家時,爸媽都熱情,笑臉相迎,噓寒問暖,精心呵護,給你做好多好吃的。

  等到第二天:

  “元超,把菜摘一下!”

  “元超,把碗洗了!”

  “元超,給菜園子澆個水!”

  “元超,甭看電視了,去和麵!”

  “元超,晚飯你給咱準備一下……”

  最離譜的要數吃飯時候,親媽在線吐槽:

  “元超哇,你說你愁不愁人!”

  “旁人家的男娃到你這個歲數,不是工作穩定就是娶妻生子。”

  “你瞅瞅你,要工作沒工作、要媳婦兒沒媳婦,孩子更是八字沒一撇呢!”

  “你說你跟著司辰在那莫斯喀混哩,你好歹給我帶個兒媳回來呀!”

  “你看人家雲鵠都比你強,好歹也是有對象兒哩。”

  “這都十年了,你是絲毫沒點長進。”

  “你瞅瞅你辰哥,娃娃都三個了……”

  毛元超被自家老孃念得腦殼疼!

  “師傅,別唸了、別唸了哇!”毛元超皮緊地在危險的邊緣瘋狂試探:

  “悟空知錯了,悟空再也不敢了,昂~”

  “毛元超!”司秋菊筷子往餐桌上一拍,教訓狗兒砸:

  “你今年虛歲都27了、27啊!”

  “你那些同學,哪怕是念了大學的娃娃都能去那小賣部打醬油了。”

  “我像你這麼大時,你都上學了!”

  “你再瞅瞅你,啊,要學歷沒學歷、要工作沒工作,年紀還一大把了。”

  “我跟你爸都是體面人,那都是要臉皮的,你說說你,唉!”

  “一看到你這該溜子的樣兒,我就忍不住手癢!”

  司秋菊說著就抬手,衝著毛元超那雜草枯黃的腦袋甩了過去。

  十年傭兵生涯,馳騁藍星的舒克大佬豈非等閒之輩?

  幾乎是肌肉記憶一般,毛元超快速閃開,甚至連吃飯的腦袋都沒抬一下。

  “秋菊吶,甭叨叨了,讓孩子好好吃頓飯嘛!”

  “毛元超!你竟然還敢躲?你給我等著!”司秋菊氣壞了,起身去撈雞毛撣子。

  毛元超飛速給自己的臊子麵碗裡扒拉了幾筷子涼拌牛肉,趕在老孃舉著雞毛撣子殺過來前轉身蹦跳著出去了。

  這一氣呵成的一整套動作,深得大表哥司辰的真傳,同樣都是嫻熟得讓人心疼。

  “毛元超,你給我站那!”

  司秋菊在後面舉著雞毛撣子追自家的慫娃,某些動作她也早已深深烙印在潛意識裡,成為肌肉記憶。

  ……

  母子倆雞飛狗跳地在院子裡攆著跑,毛元超頑皮甚至是頑劣的程度,甚於小時候。

  司秋菊氣得在後面怒罵:“你個牛犢子!你、你就是一匹野馬!跑那快乾啥?站住!”

  毛元超竟然還能邊跑邊回頭,氣都不帶喘地禿嚕臊子面,衝著老孃嘿嘿嘿壞笑。

  驀然!

  毛元超的眼角餘光瞥見院子門口有一抹靚麗的倩影,他不自覺就被對方吸引了目光。

  但見,那黑色鐵柵欄大門的旁邊,站著兩位青春靚麗的女子——

  其中一位身著一條紅色的連衣裙,白色的領子還挺大的,襯得她膚白貌美、身段高挑。

  腦後乾淨利落扎著一個高馬尾,臉蛋兒很是明豔漂亮,笑起來跟那語文課本上寫的一樣,明眸皓齒、顧盼生輝。

  毛元超一時間看得有些忘我,後背卻被追上來的老孃狠狠抽了一雞毛撣子:

  “慫娃一個!回來就知道吃吃吃,要麼就是氣我!”

  哪怕這一下打得有點狠,可對於皮糙肉厚的毛元超而言是無所謂的,他依然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姑娘看。

  司秋菊也注意到了門口的人,趕緊笑著換氣氛、招呼人:

  “呦,這不是悅然跟婷婷嘛,進來、快進來!”

  說話間,親媽一把將狗兒砸拉到背後,彷彿藏匿家醜一般根本不給對方問好毛元超的機會,趕緊拉著倆姑娘往屋裡走。

  毛元超嘴裡含了一嘴的麵條,恍惚間反應了過來:

  【悅然?趙悅然?臥槽!這麼漂亮的妞竟然是趙悅然那個死丫頭!】

  【嘖,不得了啊,當年跟我搶市場的死丫頭長大了哇,竟然醜小鴨變天鵝,嘿!】

  十年前,毛元超還沒鑽進司辰的飛機裡“偷渡”去莫斯喀。

  彼時,他為了賺錢還司辰與司麗歌的借款,就在學校裡兜售小零食與文具、玩具。

  拿貨嘛,自然是從司辰與司麗歌的手上拿,他等於是個提籃子的二道販子。

  元孟縣校園小倒爺,說的就是他毛元超。

  另外一股統治小學部的勢力,自然就是趙悅然了。

  身為食品廠廠長趙榮的么女,趙悅然的拿貨價比毛元超還要低,這條件可謂相當得天獨厚。

  那時候,這倆人一個統治元孟縣的小學部,一個統治中學部。

  雖然彼此之間有君子約定,大家井水不犯河水,堅決不去對方的地盤搶生意,但偶爾還是會發生點小摩擦。

  那時候,倆小倒爺經常因為買賣問題彼此約見,斤斤計較,寸步不讓。

  趙悅然是80後,毛元超則是70後,倆人相差6歲。

  當年,在毛元超的眼裡上小學的趙悅然可不就是個伶牙俐齒的黃毛丫頭?

  萬萬沒想到啊!

  長大後的趙悅然,竟然這麼好看!

  一看就是那種學習成績好、長得漂亮、努力上進、家境殷實的富貴花。

  毛元超就跟一頭鎖定獵物的餓狼一般,端著飯碗邊吃邊在人家身上瘋狂掃描。

  司秋菊帶著兩個姑娘進了屋,毛元超也慢悠悠跟著進了屋,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——

  身高大概不到一米七,瘦而不柴。

  漂亮,這個是肯定的。

  落落大方,談吐舉止都很招人喜歡,家教很好。

  旁邊雖然坐著一個看起來更加清純的白色連衣裙葛婷婷,但卻沒有趙悅然這份獨特的氣質。

  怎麼說呢,旁邊的姑娘有點唯唯諾諾的,總是躲避與人視線接觸,趙悅然卻咋看咋老練。

  “司主任,我帶婷婷來主要是有個事兒想資訊您一下。”趙悅然替葛婷婷開了口:

  “婷婷這個情況您也清楚……”

  “是、是是,我明白、明白,婷婷需要申請學校的補助金嘛。”

  司秋菊連忙接話,說道:“你們把資料都帶來了吧?”

  “帶來了!”趙悅然連忙胳膊肘拐了一下表妹。

  葛婷婷心思有點飄,恍惚間回神連忙從隨身的大帆布包裡取出一個文件袋,隨即,抽出裡面的一沓資料。

  趙悅然接過來雙手遞給司秋菊,道:

  “司主任,婷婷的相關資料都在這裡了,您請過目。”

  毛元超算是看明白了,這倆姑娘是來給葛婷婷的申請助學金資料蓋章要證明的。

  司秋菊是婦聯主任,可以給葛婷婷出一份特殊情況證明材料,以便於這個姑娘申請大學裡的貧困生補助金。

  葛婷婷生父早年拋棄了她們母女,早已在外地組建了新家庭。

  她的母親趙花當年是元孟縣食品廠的會計,在那個嚴苛的年代犯了嚴重的“瀆職”、“做假賬”、“監守自盜”罪。

  在司辰的做局下,趙花、趙茗、趙茂三兄妹,均是鋃鐺入獄。

  趙花由於在裡面表現好提前出了獄,但她自覺沒臉見人,便撇下姑娘遠走他鄉,從此杳無音訊。

  葛婷婷寄養在大舅趙榮家裡,多年來大舅雖然將她視若己出,但她的心底終究是自卑的。

  如今,已經上了大學的葛婷婷,儘量自力更生,能不花大舅的錢就不花。

  因此,才會主動向學校申請貧困生助學金。

  這是這一刻,面對旁邊坐著的現眼包毛元超,葛婷婷忽然有點牴觸。

  她不想將自己的不堪暴露在毛元超眼前,甚至萌生了趕緊逃離的想法。

  司秋菊慈悲心腸,在家裡就把事情給她們辦了:

  “我已經在文件上簽字了,明天你們拿去窗口蓋章吧!”

  “謝謝您!”趙悅然甚是驚喜地道謝。

  ……

  把人送出門,司秋菊跟毛元超望著倆姑娘的背影,敲打狗兒砸:

  “甭瞅了,人家倆都是大學生,不是你這種勉勉強強初中畢業的人能高攀上哩!”

  毛元超笑得很是雞賊,回道:“我有錢啊!”

  司秋菊無語了一瞬,又道:“人家是大學生!龍城大學哩大學生懂不懂?”

  毛元超齜牙笑,手中半根黃瓜又啃了一口:“那又如何?我有錢,嘿嘿!”

  “你個土老帽!”司秋菊翻了個大白眼,嘆息:

  “葛婷婷那個小家子氣,我是瞧不上,你免談!”

  “趙悅然倒是不錯,可惜呀,人家大概瞧不上你。”

  “剛才這倆姑娘的表現,我是看得清清楚楚——”

  “葛婷婷可能被你這張時髦皮囊吸引了一下。”

  “趙悅然可就不會嘍,人家連眼皮都沒掀一下!”

  “這姑娘心高氣傲,不是你能駕馭得了的。”

  毛元超狠狠啃了一口嫩黃瓜,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著趙悅然漸行漸遠的窈窕背影:

  “傲一點好,傲一點才配得上我,追起來才帶勁兒呀!”

  “你是一丁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哇!我說兒子,流水有意落花無情,強扭的瓜不甜!”

  毛元超狠狠啃了一口黃瓜,笑得分外囂張:

  “瓜甜不甜,不強扭一下、啃上一口,咋知道哩?”

  ……

  兩天後,毛元超改頭換面騎著炸街的酷炫摩托車去了食品廠。

  奈何,就算他陣仗大,也沒能在進門時偶遇趙悅然。

  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的廠長趙榮,一看到辦公室外推門進來的是毛元超,趕緊起身迎上前,格外熱情:

  “呦,這不是元超嘛,啥時候回來的?”

  別人不清楚,身為廠長的趙榮可是對毛元超這些年在食品廠提貨多少清清楚楚。

  司辰發往莫斯喀的好吃頭,全是毛元超跟趙榮這邊對接的。

  趙榮清楚知道毛元超跟著司辰在國外幹大事兒!

  倆老爺們坐在辦公室裡聊了個把鐘頭,毛元超才似有意、似無意地問:

  “榮叔,悅然呢?”

  趙榮不做他想,對方回道:“哦,這不放暑假了嘛,在檔案室忙著呢!”

  “哦,知道了,找她有點事兒,我媽讓我來的。”毛元超模稜兩可地說著。

  趙榮也是知道兩個姑娘去找司秋菊簽字的事兒,還以為毛元超說的是真的。

  於是乎,毛元超溜溜達達又去了檔案室。

  擴建規模是原先20倍不止的食品廠,園區大到需要摩托車、電動車、自行車,乃至擺渡車在其中來往。

  毛元超推門進入檔案室,就見那吱呀轉悠的吊扇下趙悅然正埋頭整理分類資料,連他進來都沒察覺到。

  毛元超悄麼麼靠近,青春的氣息緩緩縈繞過來,是屬於趙悅然身上的獨有味道。

  趙悅然這才恍惚間回頭,一雙漆點的黑瞳裡盛滿詫異:

  “你咋進來了?這是檔案室!哎,我說你這人走路咋地沒聲兒哩!”

  毛元超齜牙笑,不答反問:“看啥哩這麼投入?”

  趙悅然一雙水盈盈的大眼睛微動幾分,看著毛元超染成黑色的板寸,以及這一身略顯正式的西褲搭配休閒襯衫,忽然心底有了幾分異樣。

  她勉力壓住那種微妙的感覺,不自覺跟毛元超拉開一點距離,回道:

  “看到一份多年前的來客登記簿,裡面有個地方很是奇怪。”

  毛元超臉皮厚厚的往前湊了湊,靠近一些趙悅然,然後看向她手裡的登記簿:

  “這個資料咋了,哪裡不對?”

  趙悅然忽然就紅了臉,心跳有點快,靠過來的男子身上有一股很奇妙的感覺。

  帶著一股侵略性,卻又似是在跟她玩曖昧。

  趙悅然穩了穩心神,蔥白如玉的食指指著那發黃的登記簿上的某一處:

  “你看這裡,顯示的是八八年的時間,來訪者寫的司辰。”

  “哎呦,我辰哥呀!”毛元超刻意又湊近了一些。

  “是、是你辰哥沒錯,可你看這後面,竟然跟著一串手機號碼!”

  毛元超隨著趙悅然的手指看過去,登時笑不出來了——

  的確是一串手機號碼,相當炸裂的一大串“8”!

  不是司辰的還能是誰的?

  毛元超再次向趙悅然確認:“這真是八八年的登記簿?”

  趙悅然甚是篤定地點頭:“那當然!你看這泛黃的紙張,還有這缺角的幾頁,字跡都是許多年前的,不像是後來添上去的。”

  毛元超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!

  司辰自從離開元孟縣基本就沒怎麼回來過,每次回來不是祭祖就是參加婚禮,根本沒來過食品廠!

  那這一串手機號碼,是咋回事?

  毛元超想了想司歸舟小胖妞,某個令他難以置信的答案呼之欲出,除非……

  他的這個疑惑,在此後的漫長歲月裡,似乎都在一一被證實。

  比如,國產大航母下水那天,司辰被邀請去參加這個隆重的儀式。

  毛元超也身為曾經的無名英雄受邀在列,登艦後,他就聽著司辰在自己耳邊胡說八道:

  “就算下水儀式有了,也不會真的開出去耀武揚威,咱們還處於韜光養晦階段。”

  毛元超當時也就那麼一聽,沒當回事。

  隔天新聞裡播報的內容,透露出的信息卻與司辰的意思是一致的!

  比如,某型號的艦載戰鬥機降落在甲板上時,兩兄弟又受邀去觀禮了。

  司辰笑嘿嘿接受了媒體的採訪:“這是全世界最重的艦載機了,我們距離世界一流水平還有很大的距離要追趕,不驕不躁、勤奮努力,才是我們這個偉大民族的真實寫照!”

  毛元超在一旁但笑不語,呦吼,哥,你居然謙虛上了?

  次日,新聞播放出來時,主基調的確是這麼回事兒。

  毛元超禁不住皺眉,咋就那麼巧哩!

  又比如,核動力航母下水時,這倆兄弟又是觀禮嘉賓。

  那電視的鏡頭裡,面對媒體採訪的司辰指著身後與自己一般高的巨大航母,甚是嚴肅地表示:

  “我們這個只是試驗品,能不能出海暫且是個未知數,很可能後期是要趴窩哩!”

  網絡上把司辰罵了個狗血淋頭,哪裡來的傻叉,屁也不懂就敢詆譭我們的核動力航母要趴窩,這指定是敵方派來的1450!

  畫面一轉,演播室裡的某戰忽局專家,居然甚是贊同熱心觀眾的觀點:

  “對對對,這位觀眾說得很對,是這麼回事兒!”

  別說毛元超不信了,廣大軍迷都坐不住了,這個熱心觀眾指定有問題,憑啥每次軍方有國之大器時都邀請他觀禮?查他!

  就這樣,司辰的資料被萬能的網友翻出來了——

  超市老闆?莫斯喀熱心投資商?元孟縣食品廠大股東?安保公司法人代表?

  這都是啥了麼!這麼個小人物憑啥總去觀禮啊!

  深諳其中內幕的毛元超,咄咄逼人地把大表哥攔住,問:

  “哥,你實話告訴我,你是不是身份很特殊?”

  可他又覺得某種猜測過分玄幻了,沒敢問出口。

  司辰是誰?比毛元超還雞賊!

  大王遇見了小王,誰壓誰一頭還不一定呢!

  “啊?對對對,就是你想的那樣嘛!”

  毛元超一下子說不出話了,要是他哥跟他扯皮他可能還信幾分,可他哥竟然直接承認了!

  “哥!你、你真是重生哩?”毛元超眼睛瞪得像銅鈴。

  司辰但笑不語:“嘿嘿嘿!”

  ——全文完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