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南小山 作品

第14章 第14章

    秦見月看著這些場景,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她穿過馬路,往學校裡面走。

    教學樓林立在夕陽之中,統統變成一片明亮的鵝黃色。校園的廣播站在放著畢業季的歌曲,秦見月逆著人流往樓上去。

    已經沒有在等候誰、尋找誰,也不急著去上課考試,她的步行顯得漫無目的。

    看一看牆上的報,看一看公告欄上陌生孩子的臉和名字。

    曾經讓她敏銳地一眼注意到的字眼早就被撤下,秦見月也不知道呆呆傻傻地在看什麼。她的青春恍如隔世。

    只不過瞟到那個倚在陽臺護欄上的身影,還是會心臟抽筋一下,微微的刺痛掃去她一身的疲倦,目光都變得清醒,步伐變得小心。

    在三樓的一間教室門口遇到程榆禮。

    他面前的是已經兩鬢斑白的副校長。

    都是熟悉的人。

    縱然已經換上白衫西褲,一副體面俊朗的大人模樣,但那樣令她熟悉的姿態和散漫的笑意,又恍惚將秦見月牽回到過去時光。

    走廊上已經沒什麼人了,很多家長領著學生在往樓道走,稀稀落落的,程榆禮在嘈雜聲音裡注意到秦見月的身姿,他偏頭看過來一眼。

    程榆禮身邊站著一個扎馬尾平劉海的小女孩,應該就是他的侄女了。

    見他目光流轉,搭話的兩個人也隨之看過來。

    秦見月躲無處躲,只好過去打了個招呼。

    等等……這校長姓什麼來著。

    程榆禮開口給她介紹:“吳校。”

    謝天謝地。“吳校,好久不見。”

    秦見月讀書的時候隔三差五被請去給領導唱戲助興,參加過的文藝演出不算少,是這樣的經歷讓校長對她有淺薄的印象。

    “秦見月是吧,我記得你,京戲唱得出類拔萃。”

    秦見月尷尬地笑著,應道:“您過獎了,沒有那麼厲害。”

    “怎麼不厲害?”校長推一推眼鏡,“我記得你後來走的藝考吧?”

    “嗯,上了戲曲學校。”

    程榆禮沒有插話,平靜地看著她。

    “咦,你就是我小叔的女朋友嗎?”程序寧迫不及待地探過來她的腦袋。

    程榆禮捲起手裡她考了52分的數學卷,哐一下敲在程序寧的額頭上,把她敲回去。女孩捂著額頭“嗷”了一聲。

    吳校搓了搓手:“那成。”對小孩說,“你回去之後加強鞏固一下基礎,跟著老師給你安排的計劃走,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,不要抄作業。聽見沒?”

    又道:“這丫頭成績進步空間還是很大的,她現在主要問題是心思不在學習上。需要的話我可以多請幾個老師幫她補補課。”

    這句是對程榆禮說的。

    他淡淡地嗯了一聲,想了想又說:“看她父母怎麼安排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好好。”吳校說,“我這兒還有點事,就不留了。你倆慢走。”

    程榆禮應道:“再會。”

    吳校離開以後,程序寧又竄過來,程榆禮指了下教室說:“回去做作業吧。這兒沒你事了。”

    程序寧:“啊?你不打算請我吃飯的嗎?”

    “食堂不夠你吃的是吧?”程榆禮一秒不想多拿她醜陋的卷子,胡亂疊起來塞進她校服口袋,悠悠罵道,“還有沒有點羞恥心了?”

    秦見月看著寧寧委屈的臉色,解圍說:“其實可以一起吃吧?”

    程榆禮道:“別慣著她。”

    他轉身往樓下走。

    秦見月跟過去,又回頭看了眼,程序寧乖乖回教室訂正題目去了。

    今天是夏至,天黑得格外晚,快到八點才暮色四合,他的車停在外面,二人抄近路走了操場。田徑隊的訓練堪堪結束。

    這一片田徑場,這高高的主席臺,如果他們有眼睛、有記憶。會見證多少的悲情和圓滿呢?

    從不是拋頭露面個性的秦見月,會在老師問關於運動會誰想舉牌子的時候主動站起來,說她想試試。

    為的是能夠每天放學後有兩個小時的訓練時間,她可以藉著一起彩排的契機,多看幾眼國護隊的程榆禮。

    她到現在都記得那段時間,學校廣播臺每天放的是什麼歌。熟悉的旋律響起時,那些繁瑣的細枝末節反覆捲土重來。

    程榆禮走得有些急,似乎是在想什麼事情。

    其實也不是走得急,他只是腿長,所以邁的步子大。

    秦見月走在他身後,往日的跟隨中,如果不小跑一段根本跟不上他的步行速度,沒多久兩人的距離就會被拉大。

    他注意到了,便頓住腳等候她:“想吃什麼?”

    秦見月想起一個好地方,“學校門口有一傢俬房菜館很好吃。你還記得嗎?”

    “有點印象,”不過,他想了想,“你確定要吃這個?”

    秦見月好奇:“嗯?怎麼了嗎?有什麼問題?”

    程榆禮笑一下:“沒什麼,這不是少了次訛我的機會。”

    秦見月微笑:“誰稀罕一頓飯呢。”

    她的手被他握住,兩人一同往衚衕裡走。

    媽媽菜館。

    是八年前見他的最後一面的地點,同樣的夏至,他返校來參加畢業典禮。同樣暮色四合的八點鐘。

    秦見月在高一下學期留長了頭髮,長到可以紮起來了,但也只是在腦後綁了一個小麻雀尾巴。是為了方便,不是為了漂亮。

    尾巴翹著,她一邊悶頭吃飯一邊奮力地背誦著單詞,為高一結束的期末考做準備。

    便攜的單詞本上畫畫圈圈筆痕老舊,泛黃的紙張翻來覆去地被掀動。

    秦見月啃著一塊難以下嚥的雞胸肉,在心裡默默記著discrete、discrete,分離的、分離的。

    一股濃郁的梔子香氣鑽入她的鼻腔,像警示燈一樣刺激到她的大腦皮層。

    有人推開門,風鈴被卷響。

    很多高個的學長學姐進來,讓這個空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餐館變得鬧哄哄。

    夏霽的聲音:“阿禮你吃什麼啊?”

    秦見月嚥下那塊雞胸肉,把手中的單詞書放在腿上,她生怕這樣的舉動是可笑的。

    悶著頭,不敢抬眼看這裡的任何一個人。

    程榆禮只語氣慵懶地說了四個字:“隨便點吧。”

    秦見月不再進食,她用紙巾擦拭了一下嘴角,反反覆覆,換了三張紙,才算擦滿意。